第三個重生的人（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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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個重生的人（二）
“兄……兄弟，你聽我給你辯解！”宋驍脫口而出。
元熹並沒有給這個機會，他意有所指地望著他二人尚且交握的雙手，貌似調侃道：“沒什麽的，我都懂。不過，兄弟你們發展的有夠快啊！看樣子，我這才打印個文件的功夫，二位便私定好了終生。”
“不是……我們沒有……”
宋驍冷汗涔涔，手掌宛如著火了般，啪的甩開謝夷則。
這邊，謝夷則沒有一點心理準備，整只手重重摔在了桌子上，手背紅腫了一大片。
他吃痛，但宋驍的緊張傳染給了他，使得他生生壓下了痛吟。
什麽危險、什麽狀況之類的謝夷則一無所知，但羞恥心作祟，讓他不想繼續糾纏這個話題，於是他沒有一點過渡，強硬地扭轉話題，道：“你合同準備好了嗎？”
元熹沒做一點糾纏，自然而然地跟隨謝夷則步伐，轉移話題，道：“準備好了。”
說老實話，這種果斷與幹脆是謝夷則自己都沒有想象到的，他慶幸地長舒一口氣，擡眼正好瞅著元熹。
那邊，元熹繼續笑著，但笑意並未直達眼中，他眼眸裏仍是一片荒蕪。
莫名的恐懼攝住了他的心神。
他手指顫抖地從元熹手中接過材料。
白紙上文字密密麻麻，擠作一團，謝夷則是一個字也看不進去，他幾乎是本能地望向宋驍，意欲從他身上尋求幫助。
這會，文件正好分發到宋驍那兒，顯然他同樣被無法言喻的恐懼震懾住了，顫栗的手指不過是剛接觸到合同，便嗖的一下縮了回去。
沒有裝訂的紙張順著他的指縫飄了一地。
“對……對……對不起！”
宋驍當場傻眼了，幾乎本能地開始道歉。
元熹顯然是沒料想到他會拿不穩文件，僵在原地尷尬地撓著頭。
原來是這份合同裏面涉及到的條款很多，零七零八的款項全部歸納下來，整份合同足足有五十頁，而他在打印的時候又偷了個懶，沒有標頁碼。
蹲在地上幫忙撿文件的謝夷則同樣發現了這個問題，歸納了下手中的紙張，發現全然分不清那張在前那張在後，不悅的情緒突破了恐懼的封鎖，緩緩凝結在了心頭。
元熹的眼神從始至終都有分給謝夷則，註意到了他的不悅，訕笑著摸了摸鼻子找補：“你們等一下，我這就去再打印一份新的過來。”
他火急火燎，一路小跑著離開了會議室。不見了他的身影，留在原地的宋驍長松了口氣，整個人瞬間萎靡了下來，窩回椅子中，拍著胸脯，後怕道：“剛才差點沒嚇死我，萬幸他現在還挺聽你的話。”
謝夷則將撿起的文件放回桌子上，起身到飲水機旁，倒了兩杯熱水，將其中一杯遞給宋驍，半開玩笑道：“我不比你好到哪裏去，如果你仔細看，一定能發現我現在手都在抖。”
熱水熏騰起的水蒸氣模糊了宋驍的視線，謝夷則在說什麽，他左耳朵進右耳朵出，全然聽不進去了，現在他眼中有且只有謝夷則一開一合的嘴唇。
膚淺的欲望侵蝕了宋驍薄弱的意志力。
他俯身向前，嗓音黯啞道：“謝總……”
謝夷則沒有宋驍口中的那些記憶，於他而言，現在的宋驍是個最平常不過的陌生人，他甚至都還沒有完全相信宋驍的言論。
他側頭，理所應當的抗拒宋驍的接近。
“宋總，自重一點。”謝夷則冷淡道。
徹骨的冷漠宛如一盆冷水，澆滅了宋驍的熱情，他尷尬地笑了笑，身體定在距謝夷則一拳遠的地方，不繼續靠近也不遠離。
“謝總，我希望你能相信我，就如之前的每一次一樣。”宋驍笑意盈盈，幾近蠱惑道。
謝夷則一點也不客氣，直接將他推開，沒有一點想要商量的意思：“那是你的之前，而非我的之前。”
“我的之前就是你的以後，是註定會來到的命運。”宋驍突兀地握住了謝夷則的手，急迫地叫嚷道：“謝總，你為什麽不嘗試著接受呢？”
“宋總，你的話在自相矛盾。”謝夷則撫掉他的手，嘲諷道：“若照你所言，你理應接受自己死亡的命運，畢竟，這一切都是命中註定好的不是嗎？”
宋驍被問住了，喏喏而立，一言不發。
這邊，元熹抱著重新打印好的合同又一次推開了辦公室的玻璃門。
印入他眼簾中的場景即古怪又尷尬。宋驍和謝夷則一坐一立，凝視彼此的眼睛。
但那絕對不是含情脈脈的註視，更像是兩軍殊死決戰。
宋驍臉頰籠罩在一種不正常的紅光中，一種類似於血管爆裂前的凝重。
元熹第一次遇見這種場面，驚慌失措倒不至於，但一時半會還真沒想到好的方法能介入進這詭異的氛圍中。
當視線掃過桌上的水杯，一種急智適時地躍進元熹腦海。
他接了杯熱水，拿至謝夷則面前，推讓道：“夷則哥，忙了一上午你應該也口渴了，先喝口水吧！”
“謝謝。”謝夷則收回視線道。
出於禮貌，謝夷則伸手去接水杯，只是他沒想到這完完全全是杯開水。
灼熱的溫度透過薄薄的紙杯傳遞到了他的手上。
謝夷則被燙了個正著，本能地將手縮了回去。
失去抓握，水杯傾斜，一杯開水結結實實全部倒在了謝夷則手臂上。
雖然有外套阻隔，但被開水澆到可不是鬧著玩的，刺骨的疼痛幾乎在一秒便順著被潑到的地方傳遍全身。
“夷則哥，你沒事吧？”慌亂下，元熹明知故問。
謝夷則抽吸道：“還成，就是被燙到了而已。”
元熹冷靜的很快，手腳並用，擼起謝夷則衣袖，觸目的皮膚已經腫起來一指高。
“去醫院吧！”宋驍也湊過來頭道。
謝夷則拒絕：“用不著這麽大驚小怪，我去用冷水沖沖，然後塗點燙傷藥膏就成了。”
“以防萬一，還是去醫院看看比較好！”元熹認同道。
謝夷則不滿地抱怨：“這能有什麽萬一……”
只可惜他話還沒說完，元熹便自作主張地扯起他沒被燙傷的那只手臂，徑直離開。
背後，宋驍兩次三番猶豫過後，終於在二人登上電梯，電梯門即將合上那刻，扯著嗓子問：“用不用我幫忙啊？”
關於未來的種種說法中，背後兇手無一例外全是元熹，說實話，謝夷則其實挺懼怕和他獨處的，宋驍這一開口，他心裏多少有點感激，但元熹丟了句：“兄弟，我記得你挺忙的，就不勞煩你了。”
這話一出，宋驍當場偃旗息鼓，閉上眼睛裝死。
謝夷則又好氣又好笑，但又掙紮不過，只能由著電梯門合上。
和元熹獨處一室，其實是件很難熬的事情。他壓迫感很強，即便沒看向自己，謝夷則仍然覺著芒刺在背，動也不敢動。
“夷則哥，你很怕我嗎？”元熹雖然沒在看，但卻感覺到了謝夷則的僵硬，開口詢問。
雖然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柔和不富有侵略性，但本能的恐懼讓謝夷則猛的縮了下肩膀。
“沒有……”謝夷則口是心非。
乘坐電梯，四層樓很快就下到底了，元熹按住關門鍵，電梯門開了一下後立刻合上，幽閉的空間裏，謝夷則甚至能聽到他的呼吸聲。
謝夷則咽了口吐沫，小心翼翼問：“不……不……不出去嗎？”
“夷則哥……”
元熹目光炯炯，低喚了聲後，突然俯身靠近，嚇得謝夷則整個人跟只壁虎似的，差點貼到電梯間的墻壁上。
他與謝夷則的距離拉得非常近。
謝夷則很想規避這些接觸，但他退無可退，只能僵著身子，努力昂起頭，試圖保持最後的距離，但一切又是那麽徒勞無功。
元熹雙手固定住他的頭，鼻尖相碰，道：“宋驍都跟你講了什麽？”
“沒……沒什麽。”謝夷則結巴道。
“無論他說了什麽，那都是試圖欺騙你的謊言。”
電梯間內，燈光昏黃，元熹揚起的笑容同樣泛黃，如同一張褪色的老舊照片，而從他嘴裏說出來的一切話語也是那麽的魔幻陳舊。
似真似幻間，謝夷則又聽到：“夷則哥，這個世上有且只有我，永遠不會騙你。”
“或許吧！”謝夷則不置可否，他知道自己急需從這種詭異的對話裏脫身而出，他搖了搖頭，感覺自己更加清醒了一點後，聳肩道：“不是說好去醫院嗎？”
元熹宛如縱容般，即便清楚他在逃避，卻繼續笑著，“沒錯，醫院。”
這次他松開了一直按著關門鍵的手指，電梯門應聲而開。
地下停車庫常年昏暗的環境，這刻在謝夷則眼中也如同天堂般充滿了神聖的光芒。
他吐出一口濁氣，推開元熹，幾乎是迫不及待地離開電梯，以至於才邁出去的幾步，腳步都是踉蹌的。
元熹沒有想象中的惱羞成怒，他只是寸步不離地跟隨著謝夷則，二人亦步亦趨，穿過一條漆黑無燈的長廊，走到終點——一輛銀灰色的庫裏南。
“你今天開這輛車來的？”元熹看到車子，眉頭緊皺。
謝夷則一頭霧水，“有什麽問題嗎？”
元熹搖頭否認：“沒有。”
說是這樣說，但他眼中的打量，以及依舊蹙在一起的眉頭，都在加深謝夷則心裏的困惑。
越來越不好的預感，讓他猶豫了起來。
“要不我們就別去醫院了？”謝夷則遲疑著問。
“那不行，夷則哥的傷很重要，去晚了是要留疤的。”元熹一口拒絕。
將信將疑中，謝夷則被拖上了車，安排在了副駕駛的位置。
元熹仔細地替他系好安全帶。
車子行駛起來，越來越巨大的不安感將謝夷則攝入其中。
最開始他還能忍耐，但逐漸地他開始坐立不安。
為了緩解這份焦慮，謝夷則開玩笑，道：“你有駕照嗎？”
“放心，夷則哥，我不至於把車開到溝裏的。”元熹握著方向盤，笑瞇瞇道。
“說老實話，我想換輛新車了。”
謝夷則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輕松愉快，但事實上是他整個人非常緊繃，原來從車子開出地下車庫後，他便一刻也沒有停止偷瞄周圍環境的舉動。
在他的註視中，周圍環境逐漸從車水馬龍的現代都市過渡為人跡罕見的林蔭路。
年久失修的道路坑坑窪窪，經歷了一次又一次的顛簸後，謝夷則心裏的好奇累計到了巔峰，終於突破了恐懼的封鎖。
他忍不住道：“這是那家醫院啊，開在這麽偏僻的地方，平時能有客人嗎？”
這不合時宜的冷幽默逗笑了元熹。
“夷則哥，你可真有趣。”他目視前方，忍俊不禁道：“沒辦法，夷則哥。我改變了註意，想必你也看出來了這不是前往醫院的道路。”
謝夷則腹誹：“我又不是個瞎子，這能看不出來，但看出來頂什麽用，問題是我想知道你要帶我去哪裏啊？”
但顯而易見，他沒有那個膽子吼出來，詰問的話在喉嚨裏轉了一圈，溫和了起來。
“元熹，我們此行的終點是？”他忐忑不安。
元熹轉頭，凝視他道：“很難說。”
因為已經連續駕駛了兩個小時，元熹的精力多少有些不濟，這一轉過頭來，謝夷則觀察到他神色懨懨，但平靜的表象下似乎孕育著某種瘋狂。
謝夷則以為自己看走了眼，揉了揉眼睛，定睛在看，這次瘋狂已經突破了表象。
“元熹……”
他試圖喚回元熹的意識。
顯然有些用，元熹搖頭冷靜了一下，等在凝視謝夷則時，雙目赤紅，口吻卻異常的平靜，吐露了他這一路異常的原因，“夷則哥，你知道你的車子剎車出問題了嗎？”
“什麽？”謝夷則懷疑自己幻聽，反問道。
宛若置身事外，元熹恢覆了笑意盈盈，道：“就是我說的那樣，你這輛車的剎車壞了，我只能一直開下去。”
這輛車昨天才保養完，從4S店開回來。這也使謝夷則從理智上很難相信車子出了故障。
但為了確認，他還是解開安全帶，支起身子查看儀表盤。
儀表盤上剎車故障燈印證了元熹的話，一直處於閃耀的狀態。
“你應該早點告訴我的。”
謝夷則想尖叫，但他的理智起了作用，阻止了他可能有的瘋狂行為。
“冷靜！冷靜！冷靜！”謝夷則一刻不停給自己做著心理暗示。
但一波未平，一波又起，元熹又丟出了一個晴天霹靂：“油耗燈亮了，我想很快就會沒油了。”
過多的驚嚇早已讓謝夷則的神經超出負荷，他比他想象的還要冷靜，他動作平穩地拿出手機，試圖利用最後的一點時間打電話求助。
元熹繼續潑冷水：“沒用的，夷則哥。你車裏被裝了信號屏蔽器，你的電話是打不出去的。”
正如他所言，手機信號被屏蔽掉了，一如廢鐵，謝夷則把屏幕點了又點，也於事無補。
試過兩三次後，謝夷則放棄了，頹廢地靠在座椅上，不死心詢問：“我要死了嗎？”
“不會。”元熹收斂了笑意，罕見正色。
他握著方向盤的手攥的很緊，指骨凸出，全無血色。
顯然他也沒有足夠的把握。
但這並不妨礙他繼續發號命令，“夷則哥，抱住頭，快到你重獲新生的時機了。”
生死時刻，謝夷則依舊敏銳，他抓住了元熹話裏的漏洞並攻擊道：“時機是什麽意思？”
元熹並不正面回答：“我猜馬上就七點了吧？”
那邊，謝夷則抱著頭，而他的手機正好落在腳邊，昏暗的光線下，手機屏幕刺眼的白光吸引了他的全部註意，順著手臂縫隙，他看見現在離下午七點還有一分鐘。
“七點鐘有什麽寓意嗎？”謝夷則追問。
元熹手握方向盤，全身緊繃。
因為離得很近，他骨骼不堪重負發出的咯吱咯吱聲充斥在謝夷則耳中，構成了全部的世界。
時間在靜謐中流逝，就在他以為元熹不會回答了，而為自己得不到滿足的好奇心嘆息時，因緊張而幹澀的聲音宛如另外一個世界的來客，闖入了他耳中：“因為七點你才能得到救贖。”
“什麽？”人類的本能讓謝夷則詰問。
但散發著幽幽白光的手機屏幕，其上的數字開始跳動，在鐘點來到下午七點，元熹猛打方向盤。
不確定有沒有一秒那麽長，猛烈地撞擊便接踵而至。
謝夷則的本能讓他蜷縮在一起，抱緊頭顱。
“別怕，夷則哥，一如我所言，有且只有我會永遠保護你。”元熹安撫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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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不是……我們沒有……”
宋驍冷汗涔涔，手掌宛如著火了般，啪的甩開謝夷則。
這邊，謝夷則沒有一點心理準備，整只手重重摔在了桌子上，手背紅腫了一大片。
他吃痛，但宋驍的緊張傳染給了他，使得他生生壓下了痛吟。
什麽危險、什麽狀況之類的謝夷則一無所知，但羞恥心作祟，讓他不想繼續糾纏這個話題，於是他沒有一點過渡，強硬地扭轉話題，道：“你合同準備好了嗎？”
元熹沒做一點糾纏，自然而然地跟隨謝夷則步伐，轉移話題，道：“準備好了。”
說老實話，這種果斷與幹脆是謝夷則自己都沒有想象到的，他慶幸地長舒一口氣，擡眼正好瞅著元熹。
那邊，元熹繼續笑著，但笑意並未直達眼中，他眼眸裏仍是一片荒蕪。
莫名的恐懼攝住了他的心神。
他手指顫抖地從元熹手中接過材料。
白紙上文字密密麻麻，擠作一團，謝夷則是一個字也看不進去，他幾乎是本能地望向宋驍，意欲從他身上尋求幫助。
這會，文件正好分發到宋驍那兒，顯然他同樣被無法言喻的恐懼震懾住了，顫栗的手指不過是剛接觸到合同，便嗖的一下縮了回去。
沒有裝訂的紙張順著他的指縫飄了一地。
“對……對……對不起！”
宋驍當場傻眼了，幾乎本能地開始道歉。
元熹顯然是沒料想到他會拿不穩文件，僵在原地尷尬地撓著頭。
原來是這份合同裏面涉及到的條款很多，零七零八的款項全部歸納下來，整份合同足足有五十頁，而他在打印的時候又偷了個懶，沒有標頁碼。
蹲在地上幫忙撿文件的謝夷則同樣發現了這個問題，歸納了下手中的紙張，發現全然分不清那張在前那張在後，不悅的情緒突破了恐懼的封鎖，緩緩凝結在了心頭。
元熹的眼神從始至終都有分給謝夷則，註意到了他的不悅，訕笑著摸了摸鼻子找補：“你們等一下，我這就去再打印一份新的過來。”
他火急火燎，一路小跑著離開了會議室。不見了他的身影，留在原地的宋驍長松了口氣，整個人瞬間萎靡了下來，窩回椅子中，拍著胸脯，後怕道：“剛才差點沒嚇死我，萬幸他現在還挺聽你的話。”
謝夷則將撿起的文件放回桌子上，起身到飲水機旁，倒了兩杯熱水，將其中一杯遞給宋驍，半開玩笑道：“我不比你好到哪裏去，如果你仔細看，一定能發現我現在手都在抖。”
熱水熏騰起的水蒸氣模糊了宋驍的視線，謝夷則在說什麽，他左耳朵進右耳朵出，全然聽不進去了，現在他眼中有且只有謝夷則一開一合的嘴唇。
膚淺的欲望侵蝕了宋驍薄弱的意志力。
他俯身向前，嗓音黯啞道：“謝總……”
謝夷則沒有宋驍口中的那些記憶，於他而言，現在的宋驍是個最平常不過的陌生人，他甚至都還沒有完全相信宋驍的言論。
他側頭，理所應當的抗拒宋驍的接近。
“宋總，自重一點。”謝夷則冷淡道。
徹骨的冷漠宛如一盆冷水，澆滅了宋驍的熱情，他尷尬地笑了笑，身體定在距謝夷則一拳遠的地方，不繼續靠近也不遠離。
“謝總，我希望你能相信我，就如之前的每一次一樣。”宋驍笑意盈盈，幾近蠱惑道。
謝夷則一點也不客氣，直接將他推開，沒有一點想要商量的意思：“那是你的之前，而非我的之前。”
“我的之前就是你的以後，是註定會來到的命運。”宋驍突兀地握住了謝夷則的手，急迫地叫嚷道：“謝總，你為什麽不嘗試著接受呢？”
“宋總，你的話在自相矛盾。”謝夷則撫掉他的手，嘲諷道：“若照你所言，你理應接受自己死亡的命運，畢竟，這一切都是命中註定好的不是嗎？”
宋驍被問住了，喏喏而立，一言不發。
這邊，元熹抱著重新打印好的合同又一次推開了辦公室的玻璃門。
印入他眼簾中的場景即古怪又尷尬。宋驍和謝夷則一坐一立，凝視彼此的眼睛。
但那絕對不是含情脈脈的註視，更像是兩軍殊死決戰。
宋驍臉頰籠罩在一種不正常的紅光中，一種類似於血管爆裂前的凝重。
元熹第一次遇見這種場面，驚慌失措倒不至於，但一時半會還真沒想到好的方法能介入進這詭異的氛圍中。
當視線掃過桌上的水杯，一種急智適時地躍進元熹腦海。
他接了杯熱水，拿至謝夷則面前，推讓道：“夷則哥，忙了一上午你應該也口渴了，先喝口水吧！”
“謝謝。”謝夷則收回視線道。
出於禮貌，謝夷則伸手去接水杯，只是他沒想到這完完全全是杯開水。
灼熱的溫度透過薄薄的紙杯傳遞到了他的手上。
謝夷則被燙了個正著，本能地將手縮了回去。
失去抓握，水杯傾斜，一杯開水結結實實全部倒在了謝夷則手臂上。
雖然有外套阻隔，但被開水澆到可不是鬧著玩的，刺骨的疼痛幾乎在一秒便順著被潑到的地方傳遍全身。
“夷則哥，你沒事吧？”慌亂下，元熹明知故問。
謝夷則抽吸道：“還成，就是被燙到了而已。”
元熹冷靜的很快，手腳並用，擼起謝夷則衣袖，觸目的皮膚已經腫起來一指高。
“去醫院吧！”宋驍也湊過來頭道。
謝夷則拒絕：“用不著這麽大驚小怪，我去用冷水沖沖，然後塗點燙傷藥膏就成了。”
“以防萬一，還是去醫院看看比較好！”元熹認同道。
謝夷則不滿地抱怨：“這能有什麽萬一……”
只可惜他話還沒說完，元熹便自作主張地扯起他沒被燙傷的那只手臂，徑直離開。
背後，宋驍兩次三番猶豫過後，終於在二人登上電梯，電梯門即將合上那刻，扯著嗓子問：“用不用我幫忙啊？”
關於未來的種種說法中，背後兇手無一例外全是元熹，說實話，謝夷則其實挺懼怕和他獨處的，宋驍這一開口，他心裏多少有點感激，但元熹丟了句：“兄弟，我記得你挺忙的，就不勞煩你了。”
這話一出，宋驍當場偃旗息鼓，閉上眼睛裝死。
謝夷則又好氣又好笑，但又掙紮不過，只能由著電梯門合上。
和元熹獨處一室，其實是件很難熬的事情。他壓迫感很強，即便沒看向自己，謝夷則仍然覺著芒刺在背，動也不敢動。
“夷則哥，你很怕我嗎？”元熹雖然沒在看，但卻感覺到了謝夷則的僵硬，開口詢問。
雖然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柔和不富有侵略性，但本能的恐懼讓謝夷則猛的縮了下肩膀。
“沒有……”謝夷則口是心非。
乘坐電梯，四層樓很快就下到底了，元熹按住關門鍵，電梯門開了一下後立刻合上，幽閉的空間裏，謝夷則甚至能聽到他的呼吸聲。
謝夷則咽了口吐沫，小心翼翼問：“不……不……不出去嗎？”
“夷則哥……”
元熹目光炯炯，低喚了聲後，突然俯身靠近，嚇得謝夷則整個人跟只壁虎似的，差點貼到電梯間的墻壁上。
他與謝夷則的距離拉得非常近。
謝夷則很想規避這些接觸，但他退無可退，只能僵著身子，努力昂起頭，試圖保持最後的距離，但一切又是那麽徒勞無功。
元熹雙手固定住他的頭，鼻尖相碰，道：“宋驍都跟你講了什麽？”
“沒……沒什麽。”謝夷則結巴道。
“無論他說了什麽，那都是試圖欺騙你的謊言。”
電梯間內，燈光昏黃，元熹揚起的笑容同樣泛黃，如同一張褪色的老舊照片，而從他嘴裏說出來的一切話語也是那麽的魔幻陳舊。
似真似幻間，謝夷則又聽到：“夷則哥，這個世上有且只有我，永遠不會騙你。”
“或許吧！”謝夷則不置可否，他知道自己急需從這種詭異的對話裏脫身而出，他搖了搖頭，感覺自己更加清醒了一點後，聳肩道：“不是說好去醫院嗎？”
元熹宛如縱容般，即便清楚他在逃避，卻繼續笑著，“沒錯，醫院。”
這次他松開了一直按著關門鍵的手指，電梯門應聲而開。
地下停車庫常年昏暗的環境，這刻在謝夷則眼中也如同天堂般充滿了神聖的光芒。
他吐出一口濁氣，推開元熹，幾乎是迫不及待地離開電梯，以至於才邁出去的幾步，腳步都是踉蹌的。
元熹沒有想象中的惱羞成怒，他只是寸步不離地跟隨著謝夷則，二人亦步亦趨，穿過一條漆黑無燈的長廊，走到終點——一輛銀灰色的庫裏南。
“你今天開這輛車來的？”元熹看到車子，眉頭緊皺。
謝夷則一頭霧水，“有什麽問題嗎？”
元熹搖頭否認：“沒有。”
說是這樣說，但他眼中的打量，以及依舊蹙在一起的眉頭，都在加深謝夷則心裏的困惑。
越來越不好的預感，讓他猶豫了起來。
“要不我們就別去醫院了？”謝夷則遲疑著問。
“那不行，夷則哥的傷很重要，去晚了是要留疤的。”元熹一口拒絕。
將信將疑中，謝夷則被拖上了車，安排在了副駕駛的位置。
元熹仔細地替他系好安全帶。
車子行駛起來，越來越巨大的不安感將謝夷則攝入其中。
最開始他還能忍耐，但逐漸地他開始坐立不安。
為了緩解這份焦慮，謝夷則開玩笑，道：“你有駕照嗎？”
“放心，夷則哥，我不至於把車開到溝裏的。”元熹握著方向盤，笑瞇瞇道。
“說老實話，我想換輛新車了。”
謝夷則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輕松愉快，但事實上是他整個人非常緊繃，原來從車子開出地下車庫後，他便一刻也沒有停止偷瞄周圍環境的舉動。
在他的註視中，周圍環境逐漸從車水馬龍的現代都市過渡為人跡罕見的林蔭路。
年久失修的道路坑坑窪窪，經歷了一次又一次的顛簸後，謝夷則心裏的好奇累計到了巔峰，終於突破了恐懼的封鎖。
他忍不住道：“這是那家醫院啊，開在這麽偏僻的地方，平時能有客人嗎？”
這不合時宜的冷幽默逗笑了元熹。
“夷則哥，你可真有趣。”他目視前方，忍俊不禁道：“沒辦法，夷則哥。我改變了註意，想必你也看出來了這不是前往醫院的道路。”
謝夷則腹誹：“我又不是個瞎子，這能看不出來，但看出來頂什麽用，問題是我想知道你要帶我去哪裏啊？”
但顯而易見，他沒有那個膽子吼出來，詰問的話在喉嚨裏轉了一圈，溫和了起來。
“元熹，我們此行的終點是？”他忐忑不安。
元熹轉頭，凝視他道：“很難說。”
因為已經連續駕駛了兩個小時，元熹的精力多少有些不濟，這一轉過頭來，謝夷則觀察到他神色懨懨，但平靜的表象下似乎孕育著某種瘋狂。
謝夷則以為自己看走了眼，揉了揉眼睛，定睛在看，這次瘋狂已經突破了表象。
“元熹……”
他試圖喚回元熹的意識。
顯然有些用，元熹搖頭冷靜了一下，等在凝視謝夷則時，雙目赤紅，口吻卻異常的平靜，吐露了他這一路異常的原因，“夷則哥，你知道你的車子剎車出問題了嗎？”
“什麽？”謝夷則懷疑自己幻聽，反問道。
宛若置身事外，元熹恢覆了笑意盈盈，道：“就是我說的那樣，你這輛車的剎車壞了，我只能一直開下去。”
這輛車昨天才保養完，從4S店開回來。這也使謝夷則從理智上很難相信車子出了故障。
但為了確認，他還是解開安全帶，支起身子查看儀表盤。
儀表盤上剎車故障燈印證了元熹的話，一直處於閃耀的狀態。
“你應該早點告訴我的。”
謝夷則想尖叫，但他的理智起了作用，阻止了他可能有的瘋狂行為。
“冷靜！冷靜！冷靜！”謝夷則一刻不停給自己做著心理暗示。
但一波未平，一波又起，元熹又丟出了一個晴天霹靂：“油耗燈亮了，我想很快就會沒油了。”
過多的驚嚇早已讓謝夷則的神經超出負荷，他比他想象的還要冷靜，他動作平穩地拿出手機，試圖利用最後的一點時間打電話求助。
元熹繼續潑冷水：“沒用的，夷則哥。你車裏被裝了信號屏蔽器，你的電話是打不出去的。”
正如他所言，手機信號被屏蔽掉了，一如廢鐵，謝夷則把屏幕點了又點，也於事無補。
試過兩三次後，謝夷則放棄了，頹廢地靠在座椅上，不死心詢問：“我要死了嗎？”
“不會。”元熹收斂了笑意，罕見正色。
他握著方向盤的手攥的很緊，指骨凸出，全無血色。
顯然他也沒有足夠的把握。
但這並不妨礙他繼續發號命令，“夷則哥，抱住頭，快到你重獲新生的時機了。”
生死時刻，謝夷則依舊敏銳，他抓住了元熹話裏的漏洞並攻擊道：“時機是什麽意思？”
元熹並不正面回答：“我猜馬上就七點了吧？”
那邊，謝夷則抱著頭，而他的手機正好落在腳邊，昏暗的光線下，手機屏幕刺眼的白光吸引了他的全部註意，順著手臂縫隙，他看見現在離下午七點還有一分鐘。
“七點鐘有什麽寓意嗎？”謝夷則追問。
元熹手握方向盤，全身緊繃。
因為離得很近，他骨骼不堪重負發出的咯吱咯吱聲充斥在謝夷則耳中，構成了全部的世界。
時間在靜謐中流逝，就在他以為元熹不會回答了，而為自己得不到滿足的好奇心嘆息時，因緊張而幹澀的聲音宛如另外一個世界的來客，闖入了他耳中：“因為七點你才能得到救贖。”
“什麽？”人類的本能讓謝夷則詰問。
但散發著幽幽白光的手機屏幕，其上的數字開始跳動，在鐘點來到下午七點，元熹猛打方向盤。
不確定有沒有一秒那麽長，猛烈地撞擊便接踵而至。
謝夷則的本能讓他蜷縮在一起，抱緊頭顱。
“別怕，夷則哥，一如我所言，有且只有我會永遠保護你。”元熹安撫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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